牙醫的不專業散文~「R」先生
「R」病歷本送進診間，第一眼看病人名字毫無頭緒，第二眼看到這個「R」 ，上次看診的內容一瞬間就全部想起來了。R是身分證的第一碼，代表這位先生是在台南縣報戶口，現在升格後，台中縣L台南縣R等等都已成絕響。台北東區的病人比較少見到R，所以格外有印象。就稱呼他為R先生吧。兩週前R先生來到診所初診想要檢查蛀牙。R先生是個年輕人，跟我年紀相仿，頭頂著深黑植絨圓帽，身穿一襲黑色麻料，褲管是極寬鬆的古著風，配戴厚重粗匡眼鏡，肩背像是文創市集會賣的手染帆布袋。那天走進診間，向我點點頭，不發一語摘下帽子躺上診療椅，透過復古風格穿搭，散發出一股意志的堅持。我心中猜想，文青包裡八成藏著一盒手捲煙吧。檢查過程都沒什麼交談，我都一一拍照放大跟他說明。除了發現到有幾處小蛀牙、一兩顆以前大範圍填補過建議用全瓷冠保護較好，還發現一個少見的現象：上下顎門牙是開的，只有後牙有接觸。處理完能處理的蛀牙後，我問：「你是不是常常鼻塞都用嘴巴呼吸啊？」並建議最好去耳鼻喉科檢查一下鼻子，如果要矯正最好先處理鼻子的問題，不然久了可能還是會自己開掉。R先生突然眼睛張大，吃驚地問我怎麼會知道他長年鼻塞？解釋完我的猜測及口呼吸的原理，他說我是第一位建議他去處理鼻子問題的醫師，其實這個問題早已困擾許久，進而開始侃侃而談自己的生活，說這個月才到台北工作，說還在適應東區的生活。第二次約診是邊講電話邊走進來，講完直說抱歉在處理一些事情，我回說沒關係的。治療完其他的蛀牙後，再看了一次病歷發現職業寫著「教師」，這就有點有趣了，跟我的想像中的刺青師或是舞者差距頗大。診所初診病歷的職業欄位，憑印象可能有1/4是空白的，1/4是寫自由業，若是寫得很明確，想必是對自己的身份有一定的肯定與自信。通常我不太會去主動碰觸病人職業的問題，但我們打開話匣子之後，發覺講話還滿搞笑的，得知他是一位小學老師，R老師說方才通話就是在跟輔導老師討論班上一位情緒控管困難同學的狀況，同學都怕他，每天會發作好幾節課，一旦發作全班就不用上課了，但家長仍不願意承認孩子需要輔導。聽到這樣的狀況著實替R老師感到無力，要是我肯定沒有這個耐心。「哇，你辛苦了！」我脫口而出一句毫無作用的安慰，卻得到R老師一本正經的回答：「不辛苦，因為我對教學還有熱忱。」當下內心震撼到覺得只有R老師這身帶著台南卷氣的古著，能配上這等厚重的話。他說他看過許多失去熱忱的老師，每天就是等著交差下班然後去補習班賺外快，我說醫界也何嘗不是？臨走時，我不忘提醒他要去看耳鼻喉科，R老師合十微微鞠躬道謝，我感到像是俠客告別一般，心裡互祝對方永遠都能為熱忱堅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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